“少奶奶，您披上吧，這春天還沒到，天還冷著呢。”

小琦拿著一件白狐裘披風，滿是憂慮地勸著，小琦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主子從起床到現在早飯午飯都沒有吃，連水都沒有喝一滴就倚在廊前的欄桿上發呆，一件淡粉色襖裙哪抵得住乍暖還寒的風，杏兒早已經哭腫了眼睛，冷得瑟瑟發抖。

“你走開我不冷。”

“您都抖成這樣了，奴婢可都看在眼裏呢，您還是披上吧，萬一受了風寒大少爺該心疼了。”

“他才不會心疼我呢。”杏兒氣鼓鼓地擦了一下眼角又泛起的淚珠，可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又撒了一串下來，落在冰涼的臉上有一點微微的熱。

小琦遠遠地瞧見程軒從長廊的那一頭回來了，剛要低頭行禮，卻見程軒將食指壓在薄唇上，然後輕輕搖了搖。

小琦領會了程軒的意思，便不聲不響地退了下去，杏兒剛要喚住她，就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。

猜也能猜出身後的人是誰，杏兒拾起袖子在臉上又抹了一把，不想讓程軒看見自己臉上的淚痕。

“還在生我的氣？”程軒快走了幾步，笑著從身後抱住杏兒。

“沒有，哪敢。”杏兒擰著肩膀從程軒的懷裏掙脫出來，咬著下唇不讓眼淚再流下來。

“你看，喜不喜歡。”程軒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，一打開，裏面躺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金項墜，薄薄的兩葉翅膀上細密的花紋重疊交錯閃著熠熠的光芒，是杏兒最喜歡的小蝴蝶。

“不喜歡。”杏兒明明已經看在眼裏了，卻還是扭過頭去不肯理他。

“不喜歡？你看這小蝴蝶的翅膀還會動呢。”程軒的指尖輕輕一碰，小蝴蝶的翅膀果然輕顫著扇動起來，格外生動可愛。

程軒淺笑註視著杏兒水汪汪的墨瞳，果然，杏兒被小蝴蝶吸引住了，可剛想伸出手就又縮了回去。

“來，我給你戴上。”

“我不要！”杏兒嘴上是這麽說著，可還是乖乖讓程軒給她佩在了項鏈上。

金色的一枚小蝴蝶配杏兒纖細白皙的脖頸，的確是極美的，杏兒又穿了淡粉色的長裙，更顯得嬌嫩如不入凡塵的仙女般。

程軒解下自己的外袍，輕輕地裹在了杏兒身上，“穿這麽單薄，受了風寒可怎麽辦，待會兒我讓人給你熬些姜湯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啦，別生氣了，今晚我不去書房看賬本了留下來好好陪你，你最近都沒太睡好吧，就這樣頂著小黑眼圈兒去見月兒？她還不得掄起菜刀砍我說我沒照顧好你。”

一聽程軒答應自己進宮去見月兒了，杏兒這才笑了，窩進程軒懷裏輕聲撒著嬌。

“月兒哪有那麽暴躁了，而且你就是欺負我了，砍你你也活該。”

“好好好，我活該，先回臥房去吧，一會兒就真的凍出病來了。”

程軒輕吻杏兒的額頭，可心裏，還是一萬個不放心。

那是皇宮，裏面住著掌管天下殺伐大權的人，程昴和月兒應該是安全的，可是誰又能保證杏兒的安危呢。

何況月兒和杏兒已經數月未見，又因為他當初要月兒做通房丫鬟時姐妹倆已經有了不小的嫌隙，月兒請她進宮，真的就只是為了見面敘舊？

這一切程軒都沒有頭緒，也沒有能力去查。

可是程軒知道，杏兒一直想要再見到月兒，自己就算是強留也留不住幾日。

第二天一早，程軒本來想留杏兒多睡一會兒，可杏兒幾乎是一夜都興奮得睡不著覺，掰著手指查時辰，沒等門外的丫鬟通傳就自己起床梳洗打扮了，又吩咐廚娘做了月兒愛吃的桂花蕓豆糕，選了暗紫色的綾羅長裙和那件最喜歡的雪白色狐裘短披肩，早飯匆匆吃了幾口便跳上了馬車。

往日都是程軒出遠門杏兒在門前一邊一邊地叮囑他，如今換了過來程軒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，只好臨行前為杏兒理了理鎖骨間的小蝴蝶，在杏兒的香囊裏塞了一小卷銀票。

“早些回來，替我向程昴帶聲好。”

杏兒到時，程昴剛剛上完早朝回來，被皇帝塞過來的一堆事情搞得愁眉苦臉，正和月兒把待辦的事項一條一條地列出來看看能不能有什麽頭緒。

“大人，宮外來人探望，說是夫人的姐姐，叫陸杏兒。”

“姐姐？”

月兒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書卷，等了幾日不見姐姐來，本以為程軒不會讓姐姐來了。

“人現在在偏門候著，若是您想見的人，奴才這就給您請進來。”

“快請，哎不用了，我過去接。”

月兒實在是喜出望外，一路小跑著到了偏門，連小桂子都被甩在了身後，邁過了偏殿大門一看，果然是熟悉的墨綠色馬車車篷。

“姐姐！”月兒笑著迎上去，可聲音卻哽咽住了。

“月兒，可把我擔心壞了。”杏兒匆匆抱了月兒一下，連忙上下細細打量了月兒一遍，心疼地皺起了眉，自己也落下淚來，“怎麽又瘦了。”

“沒事，就是前幾日事多忙活得累了，外面風大，咱們快進去吧。”

程昴預想到了這兩姐妹見面一定會哭，索性把整個寢殿都讓給她們哭，一個人帶著小桂子去了廚房。

“你叫雲綺是吧？”程昴見廚房裏有一個小宮女正在整理菜蔬，便喚了一聲。

“是，正是奴婢賤名。”雲綺俯首行禮，可一想到月姐姐和她說過不能輕賤自己，便又站直了腰身，擡起頭重新回答了一句，“是，奴婢名叫雲綺。”

“月兒和她姐姐在寢殿敘舊，你準備些茶點送過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等雲綺走了，程昴覺得有點餓，便像往常在家那樣隨意地掀開鍋蓋，找找有沒有月兒留下的好吃的，在蒸鍋裏找到了早上蒸的紅糖芋頭，現在吃剛好是溫的，程昴就直接用手拿了一塊出來塞進了嘴裏。

正嚼著呢，程昴回頭才看見小桂子那張尷尬到無法言說的臉。

也是，小桂子哪見過這樣隨性的主子。

“嘗嘗不？”程昴嘴裏滿是芋頭話都說不太清楚，幹脆又從鍋裏拿出來一個遞了過去。

小桂子哪敢接，連連垂手作揖，“奴才不敢，奴才不敢。”

“沒事兒沒事兒，”程昴大大咧咧地把裝著芋頭的小碗塞過去，“別在意他們那些人講究的禮數啊什麽的，過兩天我就走了，不用在意這些。”

“那，多謝大人。”小桂子接過小碗，芋頭拌上紅糖又混了糯米粉，冷了一些之後口感更加軟糯筋道，小桂子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點心了，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了下來。

“幹嘛啊，我這就是不想聽她倆哭我才躲到這兒來的，你一大老爺們兒…...”

程昴語氣一頓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，看看小桂子沒什麽反應才繼續說下去。

“你怎麽又哭上了，我可沒有手絹兒啊。”

小桂子擡起袖子擦了擦眼淚，抽抽噠噠地開口解釋著。

“大人，您，您不知道……在這宮裏，我們這些人就是命不值錢的奴才……從，從來都沒有人對我這麽好，還給我吃這麽好的點心，您一說您過幾天就，就要走了，奴，奴才心裏傷，傷心。”

程昴被小桂子這幅樣子逗樂了，心裏也卻是有點舍不得這個有點笨但心地很善良的小太監，兩個人年紀差不了多少，每天去上朝都能聊上一路，大多數時間都是程昴給他講書裏聽來的和自己經歷的故事，小桂子一臉崇拜地聽著，偶爾給程昴講講自己小時候過的苦難日子。

可小桂子從來不問程昴的腿傷是怎麽來的，也不問程昴和月兒為什麽會私奔去通縣。

因為雲綺曾經問過月兒一次，結果讓月兒傷心了好久。

小桂子知道程昴就算是自己難過也舍不得讓月兒傷心。

在小桂子的心裏，不管程昴把小桂子當成什麽，小桂子已經把程昴當成了朋友。

那種願意為之兩肋插刀，願意為之交付生死的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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